去年初春，法国核电巨头阿海珐集团亚太区总裁欧道博（Rémy Autebert）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曾用“兄长”来形容法国电力（EDF）之于阿海珐。彼时，阿海珐正在“亏损深渊”中苦苦挣扎，EDF被视为帮助阿海珐走出困境的主要力量之一。当年5月，在法国政府的协调下，EDF向阿海珐发出了首份非约束力收购要约，初步计划以20亿欧元的价格收购后者旗下的核反应堆部门。这也成为法国重塑核电工业的又一步重要战略。 

　　然而，斗转星移，如今的EDF却开始自顾不暇。 

　　3月10日，在项目投资协议签订短短5个月后，号称“全球最贵”的英国欣克利角C核电项目，获得了欧盟竞争委员会的批准，基本扫清了政府层面的障碍。然而，就在各方无不为此次放行欢欣鼓舞之时，作为该项目最大股东的EDF却似乎高兴不起来。 

　　CFO辞职“叫板”CEO 

　　就在获批前三天，法国电力首席财务官首席财务官托马斯·皮克马尔（Thomas Piquemal）突然提请辞职，一石激起千层浪。 

　　据法新社报道，皮克马尔与EDF首席执行官让-伯纳德·莱维（Jean-Bernard Levy）在英国欣克利角项目上存在“无法弥合”的分歧。 

　　皮克马尔认为，在数周内就对欣克利角核电站项目是否继续推进做出决定“过于匆忙”，将给EDF的财务带来巨大风险。同时，工会代表对该项目高昂造价的不满也在与日俱增。而EDF的工会代表在其董事会中有6个席位，很可能会投票反对该项目。 

　　但莱维却仍对欣克利角项目充满信心，认为该项目将在未来60年内给EDF带来9%的年投资回报率。他在项目获批后给员工的信中表示，未来10年，EDF在欣克利角C核电站项目上的投资支出将占到该集团年度投资总额的15%。“对于集团而言我相信这是个好项目。不久的将来，等所有条件都具备后即将启动。” 

　　作为一家政府控股85%的公司CEO，莱维的言辞当然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法国政府的态度。虽然他也对皮克马尔的辞职表示“遗憾”，但同时却表示，欣克利角项目的最终投资决定“将很快做出”。 

　　担忧重蹈阿海珐覆辙 

　　EDF在法国几乎算得上是政府的左膀右臂。这家拥有70年历史公司，不仅提供了法国2/3的电力，同时也是英国最大的发电企业之一。EDF仅在法国国内就拥有58座核反应堆，雇佣了11万员工。 

　　也许很难想象，这样一家航母级的企业会仅仅因为一个英国西南部的核电项目就从此一蹶不振。但皮克马尔的辞职反映出，有越来越多的人担心EDF会重蹈另一核电巨头阿海珐昔日的覆辙。 

　　今年以来，已经有数位EDF董事会成员称，欣克利角项目正在将EDF“置于严重危险之中”。“阿海珐的经历让我们所有人都震惊。我们开始重新审视欣克利角项目，我们担心有朝一日这些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2014年，阿海珐集团报亏损超过48亿欧元，而造成如此惨状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位于芬兰的一个奥尔基洛托3号机组项目（Olkiluoto 3）。该项目是阿海珐主导的“欧洲压水反应堆”即EPR技术的首次商业化运用。然而，该项目的建设一拖就是9年，项目花费超出预算高达52亿欧元。如此巨大的投入将阿海珐拖入了无法自拔的深渊，不得不向法国政府求救，寻求将部分业务出售给EDF和其他一些公司。 

　　反对继续欣克利角项目的人表示，EDF如今的情形与当年的阿海珐十分类似。EPR虽然号称最强大、最安全，但其技术的复杂程度，对于工程而言简直就像一场噩梦。EDF自己在法国国内的弗拉芒维尔（Flamanville）核电项目也采用了此种技术，如今也已经比原计划推迟了6年。更为糟糕的是，弗拉芒维尔核电项目还出现了安全隐患。去年4月，法国核电监管机构曾提出，在该项目的反应堆压力容器上发现几个“非常严重的异常”，今年将对此作出完整的报告。核安全专家指出，如果这些反应堆压力容器被确定不符合安全标准，那意味着整个项目将不得不被放弃或是彻底进行安全检查。可是，迄今为止，该项目的花费已经超出最初预算达72亿欧元。目前，该项目预计将在2018年完工投产。 

　　企业有困难政府来帮忙 

　　欣克利角C核电站项目对于法国和英国政府未来30年的能源战略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按照设计，该项目建成投产后，将提供英国7%的电力。有鉴于此，法英两国政府都十分关注EDF的状况。 

　　据悉，考虑到EDF的施工风险和欣克利角项目的高昂建设费用，该项目所在地英国政府已经承诺，未来35年内，都将以每兆瓦时92.5英镑的价格来购买该项目所发电力，这是目前英国电力市场价格的2倍以上。 

　　此外，进退维谷的EDF还选择了向法国政府求援。3月17日，法国经济部长Emmanuel Macron公开表示，法国政府支持欣克利角C核电站的建设，如果需要，法国将为EDF进行再融资。 

　　法国政府压力也大 

　　事实上，信誓旦旦支持EDF的法国政府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核电巨头步履维艰的背后隐隐闪现的正是法国经济的艰难。 

　　今年1月，法国总统奥朗德曾公开宣布，法国经济进入了紧急状态，政府将投入20亿欧元用于促进就业。奥朗德还表示，目前是时候对法国经济和社会模式进行修改了。 

　　欧洲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2年至2015年6月，欧盟28个国家失业率整体从10.5%下降到9.6%，而同一时期，法国的失业率却从9.8%继续攀升至10.2%。与此同时，法国的大型国有企业也相继陷入困境。比如，此前的阿尔斯通遭遇财务危机，后被美国通用电气（GE）收购；随后就是阿海珐向EDF发出求救信号；就连航空公司都因裁员而引发了恶性事件。所有这些都成为法国经济不景气的“副产品”。 

　　为了缓解经济压力，总统奥朗德和总理瓦尔斯亲自上阵，在2015年密集出访亚洲国家，大谈经济合作问题，希望能搭上亚洲经济发展的顺风车，将法国带出衰退泥潭。 

　　EDF何去何从 

　　据EDF工会透露，公司管理层可能将于3月末的董事会会议上，对欣克利角C核电站项目的“最终投资决定”。这与刚刚辞职的前CFO皮克马尔所代表的“延缓投资决定派”的意见完全向左。CEO莱维还声称，将在2019年为欣克利角C核电站浇灌第一罐混凝土。 

　　虽然法国政府的支持态度为EDF增添了不少底气，但是同样压力山大的法国政府究竟能提供多少帮助还尚未可知。 

　　与此同时，EDF自身的财务状况也是堪忧。《金融时报》透露，过去一年间，EDF的净债务已经高达370亿欧元，远超其190亿欧元的市值。目前，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已经警告，欣克利角核电项目可能导致EDF评级被下调。 

　　雪上加霜的是，EDF还要像许多欧洲电力公司一样，承受产能过剩、电价下滑、可再生能源竞争激烈等多重压力。过去12个月内，仅法国的电力价格就已经下跌了30%。 

　　麻烦缠身的EDF也已经走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